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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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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私

商隊添了新人,對慕子瑜來說也沒有什麽影響。該走的路還是照樣走,該晃的馬車仍舊晃。等到了榮鎮,慕子瑜也不自覺松了一口氣。

眼前的榮鎮,對慕子瑜來說還算熟悉。

曾經,沈懷梅牽著他的手,一路點數過去,給他背她父兄家書上的字句。兩人就這樣,用自己的腳步,丈量了榮鎮的每一處磚石。

榮鎮仍舊是那個榮鎮,只是曾經陪他閑逛的那個人卻不在他的身邊。

不過這一次,慕子瑜也不需要再去滿城亂竄,找一個出城的方法了。商隊繼續北上,慕子瑜只要等著商隊出發就好了。

商隊到達榮鎮的時候,秋收已經結束了。只是想要販糧,便不只要準備糧食。運送糧食的馬隊與人力,也都需要調度。也因此,商隊停留榮鎮的時間要比慕子瑜預估的時間長。

慕子瑜也不急,他先在城中大肆采購了一番,備齊了入景之後要奉上的禮物,之後便一直在會館中靜養。

這又是一個與之前的不同之處。之前那次,沈懷梅是偷跑出來的,要防著人知道,自然不好拋頭露面。於是慕子瑜便同別人租了間屋子居住,兩人扮作夫妻掩人耳目。

那時候為了躲藏,沈懷梅出門不便不說,也需要隱下痕跡。慕子瑜在沈懷梅不知道的時候,也做了諸多事情。

一開始只是覺得跟著商隊方便,可等商隊中真的多了一個沈懷梅,怎麽隱藏她便成了大問題。就算兩人以夫妻之名掩人耳目,可這能瞞過其他人,卻瞞不過商隊掌事。

商隊北上的時候正好遇上鎮國公南下的隊伍。沈懷梅沒有露餡,商隊掌事沒有去告密,是因為榮鎮還有沈懷梅的哥哥在。

大小姐想跑出去玩,目的地也是家裏人的地盤,那也不是什麽大事。可若是大小姐失蹤了,那可就不是小事了。

到了榮鎮,慕子瑜為了帶沈懷梅脫離商隊,曾對掌事說沈懷梅要去找哥哥,他還收獲了掌事又羨慕又同情的覆雜眼神。

雖然暫時將沈懷梅帶了出來,可沈懷梅有沒有去找沈懷瑾,掌事只要往榮鎮的國公府裏走一趟便知。

沈懷梅與沈懷瑾一母同胞,商隊掌事曾經的主家也是沈懷瑾的母親。更何況,鎮國公不在,沈懷瑾就管轄整個榮鎮,過往商人總要去拜個山頭。於情於理,商隊掌事都要去拜見沈懷瑾的。

如果商隊掌事見了沈懷瑾,兩人一對,就會發現沈懷梅不見了。以沈懷梅與慕子瑜兩人藏身的水平,怕不是立刻就會被找到,因此他們需要盡快出城。

在慕子瑜最初的計劃中,靠著沈懷梅提供的鎮國公府信物出關,也因為沈懷梅跟來而流產了。他們若想出關,便要找另外的辦法。

幸好,商隊裏面打著走私主意的家夥不少。

歷國人半耕半牧,手裏的糧食不多。走私的商人將糧食輸入歷國,便是暴利。唯一的問題就是,如果被關口的士兵發現,完全沒有辯解的機會就會被射殺。

這也是一條賣命換錢的路子。

一般來說,這種路子都是自家的寶貝。就算是掙夠了錢打算金盆洗手的人,也只會任由這條線爛掉,也不會轉手他人。慕子瑜發現這條線有些陰差陽錯,他能摻和進去也頗費了一番功夫。

好在他帶著沈懷梅。靠著鎮國公府的權勢,威逼利誘之下,終於讓那群人同意帶他們出關。

不過畢竟是走私的路子,商人們也要帶自己的貨品,留給慕子瑜裝物資的地方就少了。現在回想,也很難說當初沈懷梅的生病是不是與他準備不足有關。

就算那時候的他已經覺得思慮周全,可現在再回看過去,仍然覺得有諸多不足。至少,這一次他一個人所準備的物資數量,已經與當初兩人所用的持平了。

同樣都裝滿了一馬車,一個人用與兩個人用,自然有很大的區別。

十年來,慕子瑜偶爾也會悔恨,如果他能雇兩個夥計,多拉幾輛車,說不定沈懷梅便不會因為缺醫少藥,病死途中了。

當時也不是沒有想過雇人。可一來,願意走這條路的人不好找,只能去買奴。若在榮鎮買奴,便要去官府登記,無異於自投羅網。

可若是在京中買奴,一路帶來榮鎮,帶去景國,又覺得變數太多。慕子瑜正是出於這種考量,這一次也是獨自上路。

二來,也有那群走私商人的緣故。一條路如果走得人多,便會顯眼。能夠說服他們帶上兩人一車已是勉強,絕不肯再多加人。

後來的無數次,慕子瑜努力用這兩個理由說服自己,準備不足不僅是他的錯,也是時運所致。大概只要說的次數足夠多,便會讓自己也當真吧。

雖然慕子瑜仍然覺得此事就是他的不足,才會導致沈懷梅之死。可也真情實意地遷怒於這群走私販子。

他還記得沈懷梅問他歷人竟然也會交易嗎,這種問題。帶著一點從父兄處學來的對歷人的仇恨,與不食人間煙火的天真。

當時他沒有回答她,又因為發生了別的事情,她也忘記了追問。他才得以將那些殘酷的現實壓在肚子裏,不必絞盡腦汁地想些謊話。

歷人當然也會交易,他們巴不得這種走私商人再多一些。不僅是糧食,鹽,鐵器,茶之類雖然高價但是歷國稀缺的東西,他們更是歡迎。

甚至與這群走私商人交易的並不是歷國普通的百姓,平民怎麽可能拿得出來那麽多錢財。歷國的貴族們從這群走私商人手裏高價買了東西,武裝他們的軍隊,再來劫掠邊關。

而那時候,走私商人早就帶著他們掙到的大筆金錢離開榮鎮了。受傷的,只有邊關的將士,只有生活在榮鎮的百姓。

就算是慕子瑜這般心中沒有國家大義之人,也仍然看不起這群走私商人。上一次,他還專門留了信件在借助的大哥家裏,記述了這群商人走私的路線。

這一次就更加方便了,不需要與這群人借道,慕子瑜送了信,沈懷瑾就能去抓他們一個現行。

只是慕子瑜林在猶豫,該怎麽給沈懷瑾送這個消息。

他不想出現在沈懷瑾面前。

倒也不是因為記恨前世沈懷瑾殺他之事。易地而處,若是他有個妹妹被沈懷瑾騙走私奔,卻死在路上,他也會一劍殺了沈懷瑾的。

只是沈懷瑾這個人著實有些難搞。他畢竟是借著沈懷梅的路子才有了商隊庇佑,怎麽想都與沈懷梅關系匪淺。以慕子瑜對沈懷瑾的了解,沈懷瑾真的會因此看他不順眼,進而發難的。

就在慕子瑜猶豫的時候,沈懷瑾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了。

按說,他一個鎮國公世子,巡查來往商隊也算合情理。可哪有巡查的人直奔客居會館的客人房間,還直接踹門的。

可沈懷瑾不僅踹了門,還一臉兇神惡煞地問他:“你就是慕子瑜?”

慕子瑜突然覺得胸口一痛,恭敬地回禮:“正是在下。”

跟在沈懷瑾身後的眾人屏息凝神,不敢說話。只有商隊掌事猜到了一點內情,偷看了慕子瑜一眼。誰知道正好看見沈懷瑾走近幾步,拔劍揮向慕子瑜,下意識驚呼起來。之後,便是此起彼伏的抽氣聲。

劍鋒停留在沈懷梅頸側,留下了一小條被劍風割傷的血痕。慕子瑜保持著行禮的姿勢,慢慢站直,劍刃也隨著他的動作移動,始終停留在他的頸側。

“不知世子這是為何?”

沈懷瑾看了他一會兒,收劍入鞘,留下一句“你還不錯”的評語就離開了。沈懷瑾帶來的兵一起跟著離開了,留下會館中的人呆若木雞。

還是商隊掌事最先回身,招呼著眾人散去。他則轉身進了慕子瑜的房間,畢竟是沈懷梅托付來的人,他總該關心一下。

頸側的血痕漸漸開始落下血珠來,染紅了慕子瑜的衣領。他的房間就有傷藥,是他準備放在貼身的包裹中的,此時正好方便取用。

慕子瑜看著走近的商隊掌事,便將手中的金瘡藥遞出去:“還請掌事幫我。”

掌事接了藥,嘴上也不閑著:“您……跟著商隊,世子……他……”

一向能說會道的大商人,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,支支吾吾半天,慕子瑜脖頸上的傷都包紮好了還沒說個正題。

剛剛脖子上有雙手動來動去,慕子瑜不好開口。他接過商隊掌事遞回的藥瓶,說:“我明白的,畢竟要一路去景國呢,不能帶個不明不白的人。世子總要查驗一番的,至少要看我不是那等行走私行徑的小人。”

“是極是極。”商隊掌事順著臺階下來,“你能明白就好了,世子並沒有惡意的。”

這惡意說不定真的有呢,慕子瑜腹誹,面上卻不動聲色。假托前幾日偶遇,覺得蹊蹺之名,將記憶中的走私商人全部說給掌事聽。

商隊掌事一聽就變了臉色。他也算是鎮國公家仆,最是痛恨此種小人,聽了這種消息便想立刻去查證。

慕子瑜心滿意足地送走商隊掌事,摸了摸脖頸上纏繞的繃帶,又摸了摸胸口。先前那陣幻痛已經悉數轉化成脖子上真實的疼痛。這次意外的會面,讓他發現,原來他真的有些害怕沈懷瑾,也讓他不再覺得沈懷瑾可怕。

也算是因禍得福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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